我的奶奶

奶奶穩穩坐在客廳的長椅上，
望著剛進門的兒孫，點點頭露出一閃而過的微笑，
打個招呼，然後問：「吃飽了沒？」
如果坐在她身旁，她會抓著孫子的手臂打量，
搖著頭喃喃自語：「太瘦了，沒有好好吃飯喔。」，
兒孫們要離開時，她會走到大門口，
一邊揮手一邊說著「要認真唸書喔」。

這是早些年以前，每次回老家都會上演的固定劇本。
小時候覺得奶奶好奇怪，怎麼老是重複一樣的問候，
久而久之也習慣了，
這大概是祖孫之間最容易進行的溝通方式，
也包含非常含蓄的情感。

新年吃團圓飯，奶奶才會顯現她的偏心。
把最油最肥的白斬雞挾到孫子碗裡，
又在爺爺看不到的角落，把壓歲錢偷偷塞到孫子手裡，
同時表情嚴肅地囑咐：「趕快收起來」，
再若無其事的走出房間。
一向木訥不苟言笑的奶奶，這時候展現出一絲絲幽默，

長得越大、離家越遠，與奶奶相聚也越來越少，
對奶奶最深刻的印象停留在小時候。

印象中，奶奶一直很忙碌。
兩三歲大的我從早到晚待在奶奶家，父母下班才接回去，
經常一個人在客廳玩積木，或纏著放學的堂哥堂姊玩耍，
奶奶總有忙不完的家事，一刻不得閒。

長大我才知道，爺爺奶奶結婚後，
爺爺被徵兵到海南島，
奶奶只得獨立扛起照顧家庭的責任，
以瘦弱的身軀指揮一群大男人下田務農，
勤勉刻苦省吃儉用地把兒女拉拔長大，
照說兒女事業有成，應該可以休息享福，
但奶奶還是繼續做著家事，還陸續照顧了十來個孫子，
直到她年老力衰，才慢慢減少勞動。

照顧兒孫、爺爺是奶奶的人生目標，
勞動變成唯一的生活習慣，
因此奶奶失去氣力後，衰老許多。

我有時候想，奶奶好傻，不懂享受也沒有娛樂，
為什麼不稍微安排自己的生活？
是不是被照顧大家庭的責任壓垮了？
是不是被傳統婦女遵從的觀念束縛住？
是不是霸道強勢的爺爺依賴她的服侍？
是不是早就放棄快樂的權利？

來不及問了。

現在回老家看不見奶奶的身影，
她過世已經五十幾天，
有時回憶她相處的點點滴滴，
胸口沉甸甸的，有種難言的失落感。

去年父親節留影 20090808-Father's day in Pu Hsin